“那怎么办，阿兄我们要赶人走么？”

虽说这些点照明用的油脂，都是隔壁的制皂作坊用剩下来的废油。

倒也够用。

但大家毕竟都是连平常生活都挺节俭，做生意也都精打细算。

遇到这样的明显挺吃亏的事。

自然会有点忿不平的想法...

不过，徐恒生慎重考虑了一会，最终还是没有让二娘有别的行动。

“不用了，就这样，就行。咱不差这么点油灯。”徐恒生又看了眼身后的大厅。

“你看有些人的衣着，明显就是家境不好。

他要是家里有钱，又怎会连个灯都点不起，甚至要到食肆里来蹭光？”

再说能想到来食肆里吃着饭看书，也足以说明是个真心想上进的。

要是偷懒心不向学的，怕是让他来都未必肯。

徐恒生觉得，早一会晚一会灭灯，或者是赶人走，不许蹭光这种事。

对自己来说，是很轻松动动嘴就能做到的，而且对自己影响可以算是微末到忽略不计的程度。

但对那些学子来说，或许借来的书，就差最后一天没看完要还。

或者是明天的学堂就要考试，并关系到颇为重要的将来学业前程。

能与人方便，便是与己方便。

何乐而不为呢？

想起后世的KFC、M记，这些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店铺，不也有些人周围点上一杯饮料就能一坐一下午看书写作业么。

想想这将近百万人居住的长安城，有这么一家别具一格，不太一样的食肆。

未尝不是件好事。

徐二娘听完这番话，对阿兄这样的思想深度很是佩服。

“总之，只要他们在合理徐围内，不妨碍别人吃饭，又比较自觉的，就让伙计们别太苛求了。”

徐恒生最后对此事定了调。

于是二娘乘着不太忙的空档，把跑堂的伙计们招呼到后堂，将徐恒生这番话说给大家听。

伙计们都是百姓人家出身的孩子，自然是对老板这番...不知咋形容，但想想就觉得很感动的做法，拍手叫好。

“还有，这事大家不许说出去，自己知道就好，免得惹来不必要的麻烦。”

徐恒生最后又补充道。

人就是这样，一旦好事做大扩大，自然就会有别有用心的人过来。

与其大张旗鼓，自然还是就这样低调最好。

伙计们都点头。

大家做跑堂这么久，这么好的食肆可不好，人人都珍惜，当然绝对听从老板了。

吩咐完之后，伙计们四散继续忙碌。

徐恒生便也重新回来自己桌前，也学着那些“蹭光”的人，边吃着，边处理这手头上的公文。

闹哄哄的背景音下。

不止徐恒生这一个低头看文字的人的情形，难免就会被别的食客看到。

于是食肆大厅里的今日话题，便就转移到了照亮上。

“最近这天阴沉的厉害，就连白天，也非得点油灯不可了。听说官府都点了好几天了。”

有些消息灵通的食客，便开口道。

“是啊，别说衙门了，听说就连各家大小酒肆烧饼铺食肆，也都在抱怨说，每天点的灯油钱，都快超过当天赚的了。”

有的食客便指指大厅周围很亮堂的油灯。

“说起来，这几天晚上我一直在忙着吃席，京城里晚上最繁华的平康坊那边，也都没几家能跟这二娘食肆比亮堂的。”

“真他娘的亮堂，看着就舒服，吃饭都能吃几口，真好！”

“平康坊那可是销金窟，普通人哪能消费得起那种地方？”

人人皆知，平康坊是长安城最好的青楼集聚地。

档次高，赚得钱多，自然在硬件设施上，就舍得花。

“可那毕竟是少数啊。还是青楼！可我在别处食肆酒肆吃酒，能比二娘食肆还亮堂的，一个巴掌都能数的出来。”

这二娘食肆，可真就能在百万人的长安城里，排前几了。

“所以嘛，我就挺喜欢来这吃的，吃食又新鲜又别致，哈哈，就看着这么难得的亮堂，我都想再多吃几口菜多喝几口酒了。”

有人笑道。

在一旁偷听的徐恒生，自然是得意的。

其实这算是一种独门的经营之道。

酒店饭店，越亮，才越能人心情好，产生信任感和愿意消费的感觉。

这就和赌场里，绝对没有钟表看时间。

氧气含量比户外还要高，是一个道理。

都是高人研究出来的知识。

不过，徐恒生这里正在走神思考，那边的顾客，却继续说出一件挺意外的事。

“不过最近这天阴沉的厉害，一到晚上，听说有些食肆酒肆就开始赶人。不让人逗留太久，也不知咱这食肆，会不会也如此。”

说话的人便将有些人故意少点然后借光看书的事，说了出来。

在这个时候，那些墙角落明显就是来蹭光的人，似乎都有些坐不住，挺紧张的往这里望过来，脸上明显带着不安的神情。

众人听到这，一时间也都没了话，各自沉吟着不再说话。

只是看着伙计续菜的续菜，续火锅汤的续汤。

徐恒生这时已经忙完手里的文书，见大厅有点忙不过来，便也帮着伙计，去服务呼喊着的客人了。

于是就有人认出老板徐恒生了。

随即，便有好事之人，便笑着喊住了徐恒生。

“徐老板你也来啦？刚才大伙的话，徐老板你大概也听到了。

要是也有人在你们店里蹭光，你们是不是也要赶人？”

大厅里虽然还是那样闹哄哄，但明显着，所有人的视线，便都集中到这伙计和徐恒生身上了。

大家都在等徐恒生回答。

这样的八卦事，有谁不好奇？

“蹭光？赶人？店里的光可都照着大家，哪有什么蹭不蹭？”

徐恒生手上的活没停，拎着灌满鸡汤的铜壶，往火锅里倒。

“或者说，大家人人都在蹭光，难道还要把所有吃饭的人都赶走？

难道还非得你吃的多，你花钱多，才允许你多蹭光，给你身旁放三盏油灯。

而他吃的少，就只能少蹭光，只给他身旁放半盏油灯？哪有这样的道理？”徐恒生淡笑摇头道。

在场众人脸上带出了笑意。

而那位问话的人，对徐恒生拱了拱手，表示了敬佩之意，便再也没说什么了。